藉著美國聖誕假期的空檔,想跟大家報平安,讓這段時間非常關心與幫忙的親朋好友知道我們的現況,也分享這一個多月的心情與人生體悟。
Irene 離開一個多月了,這段時間內收到了好多世界各地家人好友的關心和鼓勵,及許許多多素昧平生的朋友們好多好多溫暖的訊息、幫助、鼓勵及善款。無論是用文字、電話,或者是食物與給小朋友的禮物,都給予我們無比的力量。有太多太多人,我們無法一一親自當面道謝,但每一個相遇的緣分,我們都銘記在心,並至上無比的謝意! 等將來生活穩定後,期許自己可以回饋並幫助需要的人。謝謝所有親戚朋友讓我們一家人在失去 Irene 後不孤單,感受到人間的溫情。這些日子若沒有親人朋友的幫忙,我恐怕早已累垮。好在有媽媽、妹妹、妹夫與朋友們在我的身邊全力支持,幫助我渡過這段悲痛的日子。
除了感謝大家,也想讓大家知道三個小朋友的近況。
當 Erik 聽到媽媽離開這個世界,他躲到床下哭到喘不過氣來。每一次他哭得特別厲害時,我都陪著他。也告訴他媽媽真的很愛很愛他。哥哥從小跟媽媽非常親,也是三個小孩中跟媽媽相處最長最深的。Erik 對於媽媽的思念表達也最為強烈和直接。這段期間,我們特別花時間陪他最做他喜歡的事情。Erik 的心思細膩很像媽媽,也總有無限的靈感。當我陪著 Erik 蓋他喜歡的各種 Lego 組合,看著他的作品,我想 Irene 在天上看到一定既感動又欣慰。因為疫情,Erik 無法見到台灣的家人或是去學校上課。但 Erik 與小阿姨固定視訊畫畫以及和二阿姨的視訊摺紙,也成為他每週期待的行程。
有天 Erik 畫畫到一半時問姑姑說「媽媽在天上也會看到我的畫嗎?」,當時雖然愣住,但姑姑停頓了一下跟他說「你覺得呢?我想媽媽應該都看得到啊。」這時,Erik 笑了,說「嗯,我覺得媽媽看得到我畫的所有畫。」每年逢年過節 Erik 都會做自己手做卡片送給媽媽。媽媽走了, Erik 決定開始畫一本畫冊送給媽媽。畫冊的第一頁寫著 “From Erik, Dear Mom, I Love you. The things in this book is all for you.” Erik 決定要把對媽媽的思念和愛畫下來,送給媽媽。有一張圖是 Erik 畫了媽媽從天上看地球的視角,他跟小阿姨說:「媽媽到天上可以看到地球上有很多人、樹 、動物、在天上可以看到我畫的東西,可以看到很多。」Erik 記得媽媽總是很重視過節,也畫了一張張的節日,從感恩節,農曆年,等等,每一張都把媽媽畫在裡面。
小孩子的情緒表達及對於媽媽過世的傷痛和成人不太相同。有天 Erik 說他夢到媽媽,他笑著說媽媽在夢裏跟他說早安。有時候晚上 Erik 會哭著說他好想媽媽,我都會抱著他跟他說「媽媽一直都在,你想媽媽的時候,可以閉上眼睛,想像媽媽在你面前跟她說話。媽媽非常非常愛你, 一定希望我們也可以開心勇敢地一起生活下去。」我也跟 Erik 說雖然現在看不見媽媽了,但還有好多愛著他與關心著他的人。我期許自己讓三個小孩能夠重新找回生活的安全感。但有時其實也是孩子給了我安定感。前幾週我生日時 Erik 親手製作了卡片給我,畫的中間貼一張有媽媽的照片,他說「這樣爸爸想媽媽的時候可以看這張照片裡的媽媽啊。」這段期間,我請 Erik 陪著我睡大床 ,兩個人因此都好睡些不再失眠到天亮。我抱著哥哥睡覺得暖暖的,密西根冬天寒冷的夜晚好像比較不冷了。
Evan 是弟弟也是二哥,剛滿四歲,特別有個性跟主見。我每天晚上都盡量給兩個兒子唸故事書,讓兩個兄弟相親相愛,更讓他們知道我們還有彼此,可以一起擁抱、一起聊天、一起踢球,還可以一起做好多事。我更時時提醒著自己要多給 Erik 和 Evan 陪伴,聆聽他們、鼓勵他們。
我和 Irene 以前有念過一本繪本《雲上的阿里》。這是一本日文翻譯的繪本,書中寫到雲上的小綿羊阿里在前往天堂的隊伍間,遙望著在家裡的媽媽,於是想盡辦法要回去看媽媽一趟。Evan 有時認為媽媽在天上應該就是在雲上吧,會問說「媽媽在雲上,可是為什麼我看不到媽媽呢?」似懂非懂的 Evan 有時也會問說,「媽媽什麼時候回來?」然後又會說「我知道,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,對嗎? 」。
因為三個孩子年齡差異,心智發展階段並不相同,面對失去媽媽也需要不同的支持。最近透過朋友的介紹也安排了心理諮商給 Erik 和 Evan,藉由諮商師的協助下,幫助他們兩兄弟調適並扶導他們走出幼年喪母的傷痛。希望 Erik 和 Evan 能夠因為想起媽媽而覺得溫暖和充滿愛。像是雲上的小綿羊阿里,最後體會到即使原本不安的心情,也因為媽媽的毛衣而想起「就像和媽媽一起度過的那段珍貴時光,暖暖的。」
現在一歲四個月的Emma,或許很多人看來她應該還在懞懂的年齡,也不一定應會記得這段期間的家中的巨大轉變。但 Irene 追思會當天同個時間, 家裡顧 Emma 的奶奶說妹妹突然從午睡中驚醒,從來不曾如此的 Emma 也拒絕被抱起來,小 Emma 跪倒在床上嚎啕大哭了好久好久。追思會結束後聽到真的很心疼 Emma,但想想也許是媽媽回來看她,而她感應到媽媽而如此悲痛。或多或少,小 Emma 應該能夠感受到家中的劇變吧! Emma 這一個月開始會走路,也聽得懂對話。有著兩個哥哥在,Emma 開始學習調皮搗蛋,非常淘氣。最近看著 Emma 真的覺得她長大了!
為了讓三個小孩長大了還是能夠完整地認識媽媽,也保留孩子現在對媽媽的記憶,有一件重要的事我想進行。我想記錄小朋友們現在對於媽媽的印象,也想邀請親人朋友們用影片或是文字紀錄與 Irene 的互動,將來三個小孩長大後讓他們更完整地認識媽媽。尤其Emma 跟媽媽的相處的時間最短,希望她長大之後能夠透過不同方式和管道認識媽媽,也接收到媽媽給予她無盡的愛。
我自己這段時間對生命也有很深刻的體悟。Irene 過世後一週內的每一分一秒都過得無比地緩慢。幾天的時間,卻晃如隔世。這種椎心刺骨的痛,似乎我內心的一部分也跟著一起離開了。彷彿到了心痛的谷底,當下感覺這世界上任何事情似乎都不重要了。食不下嚥、寢食難安。 雖然無法完成一起白頭偕老的心願,回想過去與 Irene 生活的點點滴滴,從相識、結婚、到三個小孩的出生,從兩個人的世界延伸到五人的歡樂,這些感動至今仍然可以清晰地在心中感受到。
有人說時間可以沖淡悲傷,但我目前還不知道。對 Irene 無盡的思念,這段時間想到些事就會流淚。醒著時後哭,夢到與她的一些事與對話,也會淚流滿面地醒來。平日較可以保持心情平靜,但睡眠時或許是潛意識,也或許是 Irene 要留給我訊息,以致於幾乎每天都會夢到不同的背景時空下我與 Irene 的對話。夢醒時分陷入悲傷與不捨。
這段時間也讀著所有親戚朋友們送給小朋友生命教育的繪本。繪本裡的故事希望讓小孩知道,儘管媽媽不在這個世界了,愛、回憶與感動不會離開、不會消失。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新生兒誕生,也有人過世離開。在生離死別中,面對「死」這個課題,有許多人不想要去談論,更不知或害怕與小孩談死亡,深怕太過沈重。但正視死亡,面對死亡,也是我們一生中都會遇到的課題。在這些生命教育的繪本裡,我也對「死亡」有了新的覺知。
在這些關於親人離去的繪本裡,我對於一本德文翻譯的書特別有共鳴 ,《只要快樂不要哭泣,可以嗎?》書中「死亡」化身成為一個擬人的形象,死亡很黯然也不明白為什麼只要有他在的地方,就會有痛苦和悲傷。但當「死亡」離開村莊之後,村子裡的人發現「死亡」到訪大家因而互相扶持安慰。這本書提醒著我們,「死亡」離開後雖然帶來了痛苦,但也留下了同理心和安慰,讓人們更加珍惜彼此更團結在一起。
失去 Irene 後的這一個月,我有許多感觸與體悟。我更體會活在當下的重要,不把任何事情當成理所當然,或誤以為來日方長,錯過與家人朋友的相處。很多機會稍縱即逝,想要與重要的家人朋友相處要立即,愛要即時。即使是無法見面時,用心地傳遞關心與祝福,依然可以讓親情友情持續增溫。用愛與慈悲的心,面對與接受生命中的每個發生。
Irene 雖然遇到超級大魔王癌症的挑戰,罹癌十個月期間接受的四種化療都沒能有效對抗她身體裡的癌細胞,但她最後依然能坦然地面對死亡,更克服了面對死亡的恐懼,留下給我與孩子們的是她所有的愛與勇氣。她的笑容、愛與精神會永遠在我們心中。希望她離開這個世界後,可以好好地將帶著大家傳遞的愛與祝福,前往下一個旅程。
我很感謝 Irene 的爸媽,讓我有機會與 Irene 在這輩子相識相戀並結為夫妻,還把三個寶貝孩子帶來這個世界。每個緣份的深淺並不相同,但願我們更懂得珍惜身邊的家人、朋友與每一個有緣人。相信大家都能夠用更多的愛心與慈悲心來溝通與互相扶持彼此。
我的人生道路還有需多修煉等著我,我明白必須更加堅強,需要沉澱並累積更多的正能量,照顧好自己與小孩,不辜負 Irene 的用心與對家庭的付出。Irene 曾開玩笑地說我之前把愛與耐心全給了她,我之後會好好把這些愛與耐心給予我們的三個小孩。Irene 的離世 ,也讓我很深刻地反思。在充滿未知與不安定的這一個多月裡,我也時時提醒自己,活在當下。無論是與16 個月的 Emma 擁抱玩耍,與 Erik 蓋樂高太空船,或是和 Erik 及 Evan 在雪地裡玩雪,這些生活中簡簡單單的片刻,都是最珍貴的當下。
在這不安定的 2020,許多人的生活都因為疫情受到了很大的影響。面對這些不容易,更需要彼此分享的溫暖、愛與同理心。
謝謝大家讀到這裡。祝大家平安健康,也預祝大家新年快樂!
By Daniel